这顿饭,几乎是沈肃把陶琪给喂饱的。
两个人吃光了桌上大半的食物,喝了小半瓶威士忌,才晕晕乎乎地下了饭桌。
陶琪去沏了一壶菊花普洱,清热解腻。
可长夜漫漫,酒足饭饱,又有香茶音乐,两个人都舍不得分开。
陶琪便端了一盘拼图出来,两个人肩并肩、头碰头,亲昵地坐在地上玩拼图游戏。
这是一幅莫奈的莲花图,一共七百片,足够两人消磨一整晚了。
陶琪在一堆残缺的图块里挑挑拣拣。
其实,她和沈肃,还有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和女人,都是残缺的图块。每个人都有不足,都想要寻找一个能够和自己契合、拼在一起就能彼此成全的另一半。
陶琪从没像此刻这般意识到,沈肃和她是那么登对。
她是感性浪漫的,沈肃是理性克制的;她是胆小自私的,沈肃是勇敢无畏的;她熟知那些埋藏在生活里的小情小趣,而沈肃深谙这世界的运行规则;她艺术家的散漫不羁遇上沈肃律师的有条不紊,就像春风扑向大地,能够催生无穷无尽的美丽。
她坐在沈肃投在地毯上的影子里,像坐在他怀里一样安然。他身上薰衣草的香味若有若无,像一只调皮的蜜蜂,在她鼻端嗡嗡扇动着翅膀,令她喜悦恬适。
“莫奈一生中画了两百多幅莲花。听说这是因为他背叛了自己的妻子,害她病逝后,用画莲花的形式来赎罪。谁让他妻子怀孕时,他的情妇带着七个孩子来投奔他,据说其中一个就是莫奈的私生子。我很不喜欢他。”沈肃居然也有聊八卦的时候。他一边说一边将一片莲叶图块准确地填入空白处。
陶琪心中一默,她想到了沈肃的父亲,也是在外有个中英混血的私生子,而且那私生子大名鼎鼎,令全球的人都津津乐道这绯闻。
她立即把头往沈肃怀里一歪,用头顶着他的胸口,转移话题道:“你可不能背着我……”
“放心,我若做了这种事,第一个不原谅我的人,就是我自己。”沈肃端起茶喝了一口。
沈肃那口茶还没咽下,门忽然被急促地敲响。
“砰砰砰……砰砰砰……”
两人一震,同时看向墙上的挂钟,胖胖的指针正对着十点。
室外狂风暴雨,连人都站不稳,又怎么会有人来敲门呢?
“陶小姐,陶小姐,开门啊!”一个女人焦急而略带惊恐的声音,隔着厚厚的门板,闷闷地传了进来。
“好像是陈阿姨!”陶琪一惊,忙从地上爬起来打开了门。
风“咻”地冲进屋,陈阿姨哆嗦着站在门口,被雨淋成了落汤鸡。
陶琪吓一跳,忙把她往屋里让。
陈阿姨站在门口不肯进去,脸色青白,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淌,她急切地道:“陶小姐,救救邵教授吧,他……他,全是血……”
“邵教授怎么了?”听到陈阿姨的话,沈肃抢着打断她的哆嗦。
“邵教授上了个厕所,满马桶都是血,止都止不住,直往外喷……”陈阿姨脸色更白了,伸手去拽沈肃的衣袖,“我说来找陶小姐,他不让,还吼我,然后就晕倒了。”
沈肃和陶琪顾不上打伞,跟着陈阿姨冲出门廊,从外面绕到隔壁单元。
一跨出门廊,黑洞洞的夜在凄迷的雨幕中越发幽深,像怪兽的大嘴,一口要把人吞下。雨被风搅拌着乱泼乱洒,短短十几米的距离,陶琪和沈肃便也和陈阿姨一样淋成了落汤鸡。
陈阿姨推开邵旬之的家门,踉踉跄跄地引着他们往卫生间冲去,还没跑到,一股浓重的腥膻味就已经从里面扑了出来。
卫生间里,邵旬之倒在马桶边,裤子褪到膝盖处,双目紧闭,脸色煞白,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。
“邵教授……”陈阿姨惨叫一声扑了过去。
沈肃和陶琪也冲上去,三个人合力将邵旬之抬了起来。
昏迷中的老人轻飘飘的,陶琪诧异他那么高大的身材,怎么才这点体重。
难道人老了以后连灵魂的分量也轻了吗?
他的身体一离开地面,地砖上就留下一摊鲜艳的血痕,看得人心惊。
他们合力将邵旬之抬到沙发上平躺。
她闻到房间里有淡淡黄金李的香味——来自她亲手制作的香薰蜡烛。
沈肃趁陈阿姨给邵旬之盖毯子,弯腰检查了一下就道:“好像是肛门脱裂,引发大出血。”
接着沈肃俯身听了一下邵旬之的胸口,急吼道:“邵教授有心脏病的药吗?”
“有有有!”陈阿姨忙奔去卧室拿药。
陶琪立即拨打了120。
尽管外面风大雨大,但救护车还是很快就来了。
陈阿姨跟着医护人员把邵教授抬上了救护车,一路拉响警报狂奔。陶琪不放心,和沈肃顶着雨去停车场开车。
狂风像巨大的高压水柱,把人顶着往后推,直推得人站立不稳,要随着那股推力飞出去。沈肃撑着伞,死死抱住陶琪,两个人艰难地在雨幕里顶着风前行,好不容易才摸上了车。
短短一段路,竟让两人走得几乎脱力。一路上,车子几乎要被暴怒的风掀翻。车前灯劈开黑暗,刺目的强光下,大雨如瀑,令人看不清前路。
沈肃把车开得飞快,碾过无数积水凼,溅起的水花高过车顶,几乎要将他们吞没。
但好在这样恐怖的夜晚,路上几乎没有车辆行人,他们很快就畅通无阻地到了医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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